他不擅长藏心事,自打下了学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其他人早就猜着他有话讲了。
没成想他酝酿了一路,却是为了这个。
卫奚都忍不住弯了弯唇,“他嘴贱,是他该打。”
卫恕说可不是?
“打人是不对,但也要看对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人’。平白无故的,他就用那种污言秽语骂你,打了就打了。”
崔斐这才松了口气,却听梅若初道:“我倒是觉得阿斐有一事不大妥当。”
崔斐的心又跟着提起,却听他慢条理斯道:“他犯错在先,挨顿教训不冤枉。但可惜了那么些点心,不是你姐姐带给我们的吗?没得就给糟蹋了。”
崔斐听出来他是在活跃气氛,抿唇笑道:“第一次发火没经验,下次就知道啦!那点心我回头再回家给你们带。”
看他能敞开心扉说话了,卫恕就接着问:“赌约那个事儿你怎么想的?前头不好在人前拆你的台,我才和梅兄顺着你的话往下说,你有几成把握?”
崔斐想了想道:“李如峰这人信口雌黄,但有一样没说错,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不能指着旁人来帮我出头。梁子既已接下,就不会善了。与其日后还要经年累月对着他,防着他,所幸就应下,我若输了,不过是道个歉,失一点脸面。他若输了,则直接退学。他那人品行是差,但重视脸面,真要输了,必不会在府学待。”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局势看着像是崔斐这边得利。
但李如峰既然能爽快应下,便是想着自己不可能会输,读书人的脸面也同样要紧。
崔斐就接着道:“其实我和李如峰是一届考的院试,我名次还比他略高一些来着。当时我爷爷没少因为这件事嘲笑李家爷爷。李如峰针对我这么久,想也有这桩缘由在里头。但是后来……我去府学去的少,他却是极勤勉的,差距就慢慢拉开了。他一直是二等里的中下游,而我最好的成绩才三等。但这次我复习的格外认真,其实也是有希望争一争二等的,论把握,大概有五成。”
听到五成把握,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尽管崔斐说丢脸无妨,可他们也不愿意看到崔斐这被欺负的一方反而向施暴者道歉。
半晌后,梅若初道:“去问问山长,她可能会有办法。”
沈翠日常并不插手教学那一块的事务,只负责照顾大家的饮食起居,猛得听到梅若初这么说,崔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卫恕和卫奚却也跟着点头,“还是梅兄脑子转得快。”
崔斐还没弄明白,人已经被他们推着到了沈翠面前。
梅若初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三言两语就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阿斐没做错,泥人尚且三分火气呢,被人惹到头上,你予以反击也很正常。”沈翠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过赌约那事儿……但那李如峰显然已经把崔斐视为眼中钉,今遭拒了一回,下回不知道又在哪儿挖坑等着崔斐。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崔斐能以丢脸面的代价去博一个让李如峰退学的机会,也算是以小博大。此举倒是有些像雷厉风行、敢想敢做的崔五娘。而且沈翠隐隐觉得,今遭这件事儿可能不只是他们两个少年人的恩怨,更像是两家人的积怨。
既然崔斐已经应下,她也不去想那些,接着询问道:“所以现在咱们要一起帮着阿斐考过那个李如峰对吧?”
众人点头,崔斐就也愣愣地跟着点头,而后补充道:“其实是我自己应下的,该我来努力。大家能支持我,我就很高兴了。”
沈翠转头问起这岁考的考试内容。
因为教学上她不插手嘛,前头光顾着给崔斐调养体质不及格的身体。而且这个架空时代和现实历史不同,历史上如清朝那样的岁考是三年一次。
到了这儿成了一年一度了,考试内容想来也不会一样。
这岁考其实和科举不太一样,它虽然也是考四书五经的内容,但具体侧重考什么是由学政来定的。
每一年岁考开考之前,学政都会列个大概的范围,作为考纲,传到一众府学和县学去。
这份考纲会张贴在府学中,任由学生誊抄,照着这上头复习准没错。
听到这儿,沈翠有思路了,这不等于是后世那种大学考试前划重点吗?
她让崔斐他们先拿了考纲来给她看。
那考纲是学生们在府学里自己誊抄的,一份足有十几张。
但这其实是好消息,因为这考纲越具体,复习的就越有方向——不然若是直接来一句考《周易》,考纲倒是少了,但划一整本的重点,不就等于没重点?
沈翠大概翻了翻,问大家说:“你们温习的怎么样了?”
梅若初先点了头,说已经照着这份提纲复习完了所有书目。
因为他过目不忘,看到提纲脑子里就能自动对应书上的相应内容和所有学过的相关知识,所以复习的特别快。
卫恕卫奚和崔斐则慢一点,但是也都温到八九成了。
沈翠思索半晌,转头看向梅若初,“那我就来分配任务了,若初既然说温习完了,那么你就照着这份提纲,做一份教案。”
梅若初前头做过《周易》教案,那么精深的一本书,有他那教案辅助,后头穆二胖就学的特别快。而且做教案并不影响他的幸运值。
今遭再做一份,他驾轻就熟,一边卷袖子一边道:“大概三日我就可以写完。麻烦山长一会儿把晚饭送到课室,我一边吃一边写。”
沈翠点了头,转头看向崔斐,“这三日里你还是先照着原来的进度温书,完成第一轮复习,等到若初的教案做出来,咱们再从头到尾来个第二轮。我去炒菜。”
崔斐还没明白话题怎么从温书突然转到炒菜上了,沈翠已经去灶房了。
没有什么比能提高短期记忆力的【白菜炒鸡蛋】更适合考前突击的了,而且沈翠本来就准备治过他的心疾之后,就给他适当多做一些系统食物,对抗法则的‘设定’。所以她很快炒出一盘子。
不止这顿晚饭,后头一连三日,崔斐和卫恕卫奚每顿都在吃白菜炒鸡蛋。
直到他们日常打嗝都是白菜味儿了,梅若初的教案整理出来了。
和前头的一样,这份教案包括了重点难点,和某某年份,某场考试根据哪句话,出过什么题。而适合提问学生的那部分,则变成了根据这部分内容,可能会如何出题。
十几张考纲,成了厚厚的数百页教案。
看着是加大了复习量,其实是简化了复习的过程。只要能把这上百页东西烂熟于胸,那别说二等,即便是一等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说法在旁人看来可谓是异想天开,毕竟真要在复习的短短时间内把这数百页东西倒背如流——这般好的记忆力,那就和梅若初一样,早就成竹在胸,根本不用搞什么突击了。
当然这教案不止崔斐有用,卫恕和卫奚同样能用到。除了晚饭之外,沈翠连夜宵也供应上了,还是只有那么一个菜。
一直到岁考之前,他们几人都是下学后就一头扎进课室,连吃饭都不出来,甚至连水都不怎么喝,减少如厕的频率。
这几日沈翠也在有意维持时间增益,从前是只在白天用,晚上就关掉了。眼下是一直从早用到晚,让少年们比别人多了一些时间复习。
腊月中旬,岁试开考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捉虫)
岁试当天,崔斐和李如峰还在考场外碰了个头。
崔斐面色如常,精神甚好,虽然最近复习辛苦,但翠微众人齐头并进,他反而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学习的快乐。
李如峰面色反而不大好。
那个赌约之后,他自以为找回了场子,却没想到自那之后,府学里头其他同窗都不屑和他一道。连张硕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其实这种待遇跟前头他释加于崔斐身上的,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顺风顺水惯了,从未经历过这些,状态自然就受到了影响。
不过影响归影响,在府学待了这么久,参加了好几次岁考,李如峰对自己的实力依旧很有信心,见了崔斐还不忘昂着下巴道:“你就等着给我敬茶认错吧。”
崔斐不跟他逞口舌之利,只面色不变道:“且等结果就是。”
后头到了开考时间,一众考生按顺序搜身入场。
和院试一样,岁考也是早上入场,傍晚时分出来,只考一天,一次性考完,三天后放榜。
从考场回到翠微之后,梅若初就带领大家各自默写试题和考卷内容。
早些时候他就说过要当翠微的助教,但沈翠坚持让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学业。
如今不知不觉的,他倒真有了几分小老师的风范。且因为他年纪最长,才学最高,性格最和善,连李如峰那种刺头都上赶着想和他结交,众人也都很服气他,以他马首是瞻。
各人的卷子他收齐之后,一起送到了劳不语跟前,由他评奖。
沈翠跟穆二胖两个‘局外人’坐在一边,也有些紧张地等着听结果。
毫无疑问,同样的试题,回答最出色、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是梅若初那份。
而卫恕和卫奚则因为本身学问扎实,考前也参加了突击复习,都比之前发挥的更好。
崔斐的卷子和他们相比就略为逊色了一些,但相较他前头写的功课,则又有长足的进步
——虽然功课是交给府学的教授和训导批阅,但都是晚上在劳不语眼皮底下写的,他也会指点一二,因此对崔斐的学问也多少心里有数。
但岁试每等人数有定额,如一等就跟府学廪生的人数相对,只有四十人。
所以崔斐比过去的自己优秀固然是好事,但具体名次,还得看府学里其他人的发挥。
只能说考上二等的把握,从前头的五成,提高到了七八成。
这会子劳不语肯定不会说这些乱他心神,只夸奖道:“阿斐用起功来也真叫人刮目相看。往后希望你也能这般。”
崔斐点头,认真道:“用功了一遭,才知道前头的自己错过了多少东西,往后再不敢放松懈怠。”
劳不语笑着点头,转头看到沈翠也在看着崔斐,两人不禁都是欣慰一笑。
前头沈翠不是先看了崔斐的身体数值么,其实他资质那块也不差,八十多的整体资质跟卫恕差不多,比卫奚稍微差点。
完全是因为府学里的欺凌和心理的自卑影响了考学的进度。不然不至于乡试落榜。
此役虽然结果还未出,但光是能让他重拾学业上的信心这点,便已是大大的收获了!
放榜前的三日是评卷的时间,这三日里府学放假。
正好崔斐心疾痊愈了,也许久没有归家,沈翠便让他第二天回家一趟。
崔斐早先就跟崔五娘说好回家的,不过他走前道:“我不在家住,就回去半天,午饭后我就回来了。”
这话委实不像早些时候在府学日常拿假的人会说的。
但没办法啊,入了翠微之后,崔斐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比他更优秀的人,更可怕的是,这些比他更优秀的人还比他更勤勉!
要是再掉队,都不用别人说,他第一个没脸面再在翠微待!
后头崔斐回了家,先拜见了崔老爷子,又见了其他叔伯长辈。
考前突击的那几日他整个人扑在学业上,顿顿又只有加强短期记忆力的白菜炒鸡蛋吃,又比崔五娘见他的时候瘦了几斤。
这下子崔家所有人都知道他瘦了!
崔老爷子连连夸好,立刻使人开始备礼——这不是还有两旬就是过年了么,正好年前拉到翠微去。
崔五娘还是在忙,匆匆见了他一面,没说几句话又扎进了账簿堆里,说等这几日彻底忙完,回头亲自把崔老爷子准备的年礼送过去。
看到家里人欢欣鼓舞的样儿,崔斐最终还是没舍得告诉他们自己和李如峰在岁试中对赌的事儿,没得让一家子都替自己忧心。左右这事儿是他自己应下的,后果也该自己承担。而且眼下结果未出,等两日后出了结果,他自会回来禀报。
这会儿崔斐是真的后悔从前荒废了那么些时间,不然不会事到如今还只有七八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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