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好像和他们的目标无关?雁黎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并不做声,作为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好了。符九弦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就像是紧绷的弓弦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崩断、崩溃。
“那时也没有天帝这个职位,每个时代的天命之子都是唯一的,等他们活过了一辈子,等来下一位天命之子的诞生过后,天命之子便会失去了主角的命运,或悲惨或无意义的死去。”
“那时的天命之子,都是天道的化身,含有一部分天道的碎片,他们也是天道收敛这个世界功德之力的容器,从生到死,从空荡荡到装满,直至死亡回归天道,再继续轮回、反复……”
“直至,一个天命之子背叛了天道。”
说到这里,符九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们之前以为这个世界出现的异常是来自地脉的问题,从表面上来看,也确实是地脉满溢而出造成的问题。但实际情况是,曾经有一个天命之子摆脱了他的天命,背叛了天道,不愿回归本体,甚至通过某种方法撕裂了天道的一部分纳为己用!他本就是天道的化身,自然能够使用天道的权柄,哪怕他只是夺走,并不使用。”
“遭受重创之后,残缺的天道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与地脉的平衡,以至于天地失衡,世界逐渐滑落毁灭的边缘。那个天命之子现在仍然活着,还将自己隐藏得极好,甚至建立起了一个在这片大地不知盘踞了多少年的神秘组织……”
说到这里,符九弦看了雁黎一眼:“这个组织名为十日,它的建立者真主,便是当年那位天命之子,亦是导致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元凶。”
“真主……?!”
雁黎从未想过真相竟会是这样的。
他们原本以为十日只是一个普通的组织,虽然里面成员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但至少也是在为这个世界做贡献,并不属于邪恶的一方。但现在天道却告知他的天帝,真主才是导致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谧的活在一个角落里,他只要存在,就是错误!
“那……接下来怎么办?”
雁黎也心乱如麻,与真主为敌?只要想想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栗,不可与真主为敌,这是他铭刻在灵魂上的印记。
“我们找不到他的。”符九弦摇头,“连天道都找不到他的存在,过去那些天道阵营的天帝想要把破局点放在真主身上,也同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先按兵不动吧,先将所有权利都收拢回来再说,至少主动权要掌控在我们手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办的,真主拥有一部分天道权柄,他动不了我,但未必动不了你,所以……”
符九弦看向雁黎的眼神异常真挚,他咧开嘴笑了笑,非常自然,仿若理所当然的道:“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得与真主敌对,我希望你能果断的站到十日那边!我不希望你死,阿黎。”
雁黎瞳孔微缩:“但是……”
“没有但是,听我的就好了!”
符九弦非常强硬的打断他的迟疑,新上任的天帝仿佛忧心着什么一般微微皱着眉,笑得却是胸有成竹,令人一看就觉得他有自己的把握。
“接下来黑塔还是拜托你了,其他的就看我这个天帝的吧,我会先试着遏止地脉,虽然很有可能没什么效果就是了。然后便是试着找一找真主的踪迹,虽然也很有可能是在做无用功!”
“唔,都不知道能做什么了啊,哈哈……”
待到一日后,符家之人抱来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陛下,这个孩子是最后的天命之子,刚巧诞生于您登临天帝之位的前一日。而且,他是姜氏主脉的族裔,符合那道白鹭天帝留下的箴言——【承预言者,其后之十,天命有归】。”
“哎?这么巧的吗……”
符九弦好奇的抱过这个身份特殊的婴儿,那时正在帮忙组建新天帝的班底的雁黎也不由看了过来,被包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看起来面容可爱至极,但却没有什么鲜活的表情,连那双清澈的黑眸都是呆呆的,活像一个小木偶。
符九弦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却没得到半点回应,那孩子连眼珠子都没转动哪怕一下,他不由纳闷道:“这孩子不会是个傻子吧?”
雁黎捂额:“天命之子不可能是傻子的。”
“是吗?得天所授的孩子啊……”
符九弦忽然整个人都停滞了一瞬间,在旁人都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她又恢复了正常,这一时刻他望向手中婴儿的眼神都变换得郑重起来,很明显,那一瞬间他接收到了天道的预兆。
“这个孩子,还真是箴言中的那个……不,天道只是说这是受他眷顾的孩子,不过他是那个救世主的可能性很大。姜氏的人大多流落民间,现在仅有的主脉还不足以从真主的手中护住他,所以天道给我预示的意思是让我保护他?”
只有被特许站在他身边的雁黎才听清了他下意识的呢喃,所以他看这个小婴儿的眼神也变得不同起来,符九弦并没有过多犹豫,他用不怎么规范的动作搂紧了手里的襁褓,要不是里面的孩子特殊,怕是一通魔音穿脑是少不了的。
他大大咧咧的道:“这个孩子我要了!”
雁黎错愕的望向他,但也能理解他的决定。
那个抱着孩子只是过来觐见一番的符家之人也傻眼了,这抱过来的时候他可没想过来了就抱不回去了啊,符九弦却态度强硬的继续道:
“你回去告诉姜家的人,这个孩子我要了,从现在起,他就住在天帝宫里由我来抚养!让姜家把他的奶娘送过来,记得多送几个!我就收他为义子好了——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符家人干巴巴的道:“这孩子还没取名呢……”
“那正好!”
符九弦笑呵呵的,自己收养的孩子由自己来取名才是最令他满意的,他苦苦思索的半日,那个符家人都焉巴巴的跑回去跟孩子他娘说你的孩子撒手就没了,他才勉强想出了一个名字。
“就叫青云吧,符青云!”
并非是取自青云直上或平步青云之意。
“愿你能拨云雾,见青天……”
第115章 黎明之诗(十一)
“话说, 我有一个疑问。”
雁归稍稍打断了雁黎的讲述。
“为什么不论符家还是姜家,都会继诞生过一名天帝之后,还会接连诞生新的天命之子呢?明明天命之子诞生的几率低得近乎于无, 数百万人中也不过就能诞生不到十人。理论上来说,一个家族完全不可能接连中奖两次、甚至三次。更别说两个家族都能延续天命之子的荣耀了……”
“这个, 没人跟你说过吗?”
雁黎似乎有点惊讶于她不知道这个常识, 他不由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垂着脑袋,深陷于低气压中的符青云,很从心的没有问上一句‘符青云没有告诉你吗?’这样的言语。虽然雁归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符青云,场面霎时安静了一瞬。
雁归缓缓的皱起眉, 轻飘飘的道:
“没有呢。”
“……是因为你没有亲族的缘故, 所以对你来说这个知识并没有任何作用。”在长年累月逐渐覆上的伪装破碎之后,符青云笑不出来,声音也不如以往那般充满温柔的感觉,而是毫无情绪的显得冰冷的声音。不过这样的他竟有一种从未显现过的真实感, 这才是作为符青云的存在真正的模样。但哪怕是这种非人状态的他, 也依然无比关注雁归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遭到误解。
雁归愣了愣, 眉目苏展,轻笑一声:
“我看不是觉得没用,就是忘了吧!”
符青云道:“嗯, 抱歉, 是我疏忽了。”他毫无脾气的顺着雁归递过来的台阶就下去了, 哪怕承认是自己的失误也没关系, 哪怕这根刺依然深埋在血肉之中, 只是肉眼看不见, 他也不想继续受到龟龟的冷漠, 哪怕只是短短一点时间。
气氛在两人心照不宣的和解之下瞬息回暖。
看得坐在一旁的老父亲心惊肉跳。
他张了张嘴,下一刻便被符青云抢走话题。
“是我的疏忽,所以,还是我来解释吧。”
符青云就用那冷得毫无情绪起伏、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的声音述道:“天命之子成为天帝之后,他的血脉会升格为圣血,含有他血脉的族裔也会升格为圣族。在圣族血脉浓度足够的时候,圣族诞生出新的天命之子的几率也会随着血脉的浓度而增高,等到血脉浓度变淡,圣族便由此降格。天帝在位的时间越长,属于天帝的圣血浓度就会随着时间逐渐浓厚,将自己的圣族存在的时间延长。所以每一位天命之子的族裔会在该天命之子被发现之后一同带往圣城,因为如果天帝诞生,他们便有可能成为新的圣族。”
“原来如此。”
这确实是对雁归没有任何作用的信息,她没有亲族,唯一的父亲也是个孤儿,虽然是白鹭帝的血脉,但已经传承到第十代,血脉的联系浅薄到根本不够再将姜氏重新升格回圣族,而且他们的圣血能够维持到第十代已经算是奇迹了。
“我没有问题了,继续吧,父亲。”
所谓用了就扔,雁归可谓是深谙其道。
……
之后,雁黎大多时间都是在黑塔忙碌。
为世间所有天灾之子开辟一处属于他们的净土这一事非常的困难,困难在于,这片大陆的绝大部分领域都掌握在十日手里。从上到下、从高高在上的贵族到繁荣的商会,哪怕是路边某个店铺,都有可能是十日某个成员麾下的产业。
黑塔作为天帝建立的组织,虽然立足于九弦之国是没问题的,但在天帝于十日关系微妙的缘故,黑塔在民间的名声可算是臭大街了,什么‘宁招白袍鬼,不惹黑袍人’这样的谚语都出来了。白袍鬼指的是曾经由圣庭管理的大多文职部门,黑袍则指的黑塔与武职部门,可以说其他不属于黑塔的黑袍都遭到了牵连,名声也跟着没了。
哪怕是天帝,对于这片广袤的大地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自雁黎知晓了世界的真相之后,他已经在有意识的不再使用十日的资源了,如果十日与符九弦正式敌对上,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十日的成员大多都不是坏人。
哪怕现在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怀揣着沉重的心思,雁黎也逐渐变得沉郁。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天帝阵营与十日阵营的关系也越来越僵硬。
符九弦在四五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进展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过往那些天帝并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所处的时间点已经濒临末路,其他天帝可以退缩可以放弃,但他并不想也不能这样做,他只能拼尽全力用自己的方式去挽救去填补,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这一天,雁黎来到天帝宫。这座永远悬浮在高空之上,于九弦之国的上空来回巡视的宫殿并没有多少人留存,最多的是那个被符九弦收养的天命之子的保姆。他在天帝宫的主殿没有看到符九弦,便轻车熟路往另一座副殿行去。
那个孩子也在那里。
“你这样是不行的啊青云,连将你养大的奶娘都开始害怕你了,她都准备辞职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学,但至少不要这样僵着脸了,笑一个给我看看!”符九弦唠叨的声音依稀飘来,“你看着上面的画像,笑起来要像白鹭帝一样好看,要学会那种肌肉拉扯的幅度,气息也要变一变……”
雁黎走进殿中,天花板上悬挂的巨大水晶灯盏将整个殿内都映照得灯火通明,一张张属于历代天帝的画像悬挂在墙面上,符九弦和他的养子便伫立在最后一张巨大画像的前面,还专门搬了凳子过来坐着看,没有半点天帝的威严。
那张画像属于白鹭帝,挽着温婉发型的美人侧坐在一张简单的靠背木椅上,仿佛藏匿于花丛间,她的一瞥一笑都是温柔至极,连眸中莹莹水光都像是春天的涓涓细流,蝴蝶与百花簇拥在她身侧,将她衬托得如百花眷念的女神。
而正在模仿她的孩子,不是雁黎针对这个孩子,实在是他面上的微笑太过诡异了,明明肌肉幅度非常有天赋的都对准了,但那双黑眸中并非泛出理所当然般本该滋生出的情绪,而是无机制的完全不像一个人类冰冷,连带着他面上的笑容都如同虚假拙劣的面具,令人毛骨悚然。
听见脚步声,瞥见他来到画像前的身影,符九弦侧过头看向他,就像个鬼娃娃的小孩也侧头看他,看得雁黎心中一紧,他缓缓挪开视线,重新投向白鹭帝的画像,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他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诡异的天命之子,但符九弦却很在意符青云这个被天道钦定为眷顾者的孩子,就算自己平日里非常忙碌,也硬是挤出时间来教导这个孩子,虽然他的教导不怎么有用就是了,雕塑一样的孩子冷漠地重新将视线投向画像,果然不准备打招呼,雁黎也习惯了。
“阿黎,你来了啊!”
符九弦讪笑一声,然后小声跟符青云道:
“跟雁叔叔打招呼啊,青云……”
但那孩子冷漠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无视。
“好吧,好吧……”
符九弦无奈了,他拽了一把自己因弯腰而垂到胸前的纤长马尾,神情颇有些无奈,“一个五岁的小孩不懂这些也正常,普通小孩都这样嘛!阿黎你应该不会和一个五岁小孩计较吧。”
如果是穿越者,此时或许就会高呼自己被道德绑架了,不过作为土着的雁黎不懂这个,他只是点了点头,觉得习以为常,平静的问道:
“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啊,这个啊……我准备和十日翻脸了。”
符九弦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的听众瞬间心潮涌动,五岁的孩童默不作声将视线从白鹭帝的画像上移开,转而看向符九弦,他眸中金色碎光隐约浮现,此刻却已没人会注意他的存在。雁黎表情骤变,几番变化之后,他艰难的道:
“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没办法,我是天帝嘛,这是我的责任,是我该做的事情。我成为天帝之后能够感应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受限于人身进度缓慢,但直至如今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结果,真主并不存在于这片界域,乃至整个世界——”
符九弦笑得洒脱,似乎早已有了预感。
“曾经的天帝们应该也经历过这一阶段吧,但只要是天帝,就都不会认为自己与那些失败了天帝一样,我也是。下一步大概也是和他们走上同一条路,与十日敌对,然后要么几十年要么几百年的无比艰难的拉锯战后,等我因与十日的纠缠而失格,等我死去之后,属于十日的圣庭又会抹去我留下的所有信息,下一任天帝很大可能会是十日的天命之子,这样又成了一个轮回。”
“虽然这样的言语有些不敬先人,但我不想成为失败者的一员,所以我准备赌一把!”
符九弦显然是准备进行一场豪赌,他并不畏手畏脚,甚至跃跃欲试,既然想上赌桌,就得做好输掉一切的觉悟。这样的觉悟他并不缺少,而且他还有最后的退路——符青云。
就算他死了,还有备受他期待的符青云在。
这个能力惊人的孩子诞生时间太晚,但也正因如此,他的天命能力消失的速度也最慢,哪怕是现在,他的能力也还有着惊人的效果。如果是青云的话,应该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天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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