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无奈地摊手,完了,信任又崩塌了。
雁归回了一个嗤笑:“呵呵。”
她倚靠在城墙边注视着满载而归现在正在卸货的商队,他们这一趟从归离城出发,穿过了九弦洲最崇高神圣的圣城,穿越了如同天堑的沙丘大裂谷,抵达了作为北域大门的龙门峡才开始回转,全程往返历经了三个多月
与符青云从圣城赶来这边的速度差不多。
他们往返的速度这么快,全是因为背生双翼的野马王的精神能力除了统御自己的族群之外,还可以为野马们附加上体质光环。
因光环的效果,野马的体质各方面属性都飙升至原本的三倍,对于一匹普通的马来说三倍体质加成说大不大,但三倍速度与耐力对于它们现在的主人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从这趟丝绸之路完美收官之后,穿越者们天灾军团的名号应该能响彻整个九弦洲。而她雁归也会成为符青云之后再一个有可能登上天帝之位的天命之子,虽然名号不怎么好听。
其他天命之子除了北域自行供奉的两人之外,都没有大肆收割功德的举动,符家双胞胎应该是全力支持符青云的,最后剩下的平民出身的天命之子则是没有能力去获取功德。
早在穿越者们出发过后不久,她便能感知到来自各处源源不断的功德涌进身体、强化她的黑焰能能力,其实该做的穿越者们都做得很好,哪怕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成为了地位颇高的救世主,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半点怠惰。
想到这里,雁归觉得还是得给黑哥一点面子,橘猫跟荷叶在远处察觉到这边的气氛不太对,又不敢过来,符青云则在跟小灰交接运送粮食的事务,她叹了口气,主动递了个台阶过去:“算了,只要你们照顾好我阿娘就行了,我将她交给你们,如果出了什么问题……”
“放心,她对我们来说也非常重要。”
黑哥郑重地应道,因为姜琳的能力可以缩短地脉之种的成长期,她的存在对那个世界来说,甚至比黑哥小灰这种拯救世界的救世主的领袖还要重要,是足以被供起来的那种。
雁归斜了他一眼,不再纠结这件事。
“行,那说吧,你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黑哥会舔着脸在这里给她陪好?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黑哥是找她有事,而不是真的只是想为她送惊喜。
反正她是不信的。
“其实吧,这件事真的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真的!这还是橘猫提出来的呢,你要是觉得不爽可以揍橘猫一顿,我没有意见!”
黑哥一张嘴就把橘猫给卖了,身为猫科动物的橘猫耳朵本来就灵敏,自然是听见了黑哥坑害他的言语,他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就像只金毛狮子,黑哥心虚的咳嗽一声,继续道:
“总而言之,送惊喜和我找你有事这两件事并不能混为一谈,你晓得的吧!”
“你应该知道大牛找到他儿子的事吧?当时我们的队伍离他们并不远,所以当天就汇合在一起了,在之后不断有人袭击商队,我们还以为被什么组织针对了。后来那孩子告诉我们被针对的人其实是他,有人在追杀他。”
“他想求得你和符青云的庇佑,但他被追杀的原因是什么他也不说,只说要和你们当面谈,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而他的父亲大牛又袒护他。我看在大牛的面子上就顺便帮他提一提,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见他吧……”
听这说法,那孩子根本不像个普通小孩。
她知道大牛有个便宜儿子,但当初她没有脱离界脉之花的束缚一直呆在了望塔上,从未亲眼见过那个据说能力很有用的小孩,现在听黑哥这么一说,雁归倒是起了点兴趣。
“他在哪里?”
黑哥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回话,孩童的声音便凭空响起:“……我一直在这里。”
雁归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直以为这里只有她和黑哥,但身形瘦弱的男孩显现于离他们很近的位置,这段城墙就这一个拐角处,男孩自然而然也没有出这个角落。这个七岁的孩子身上带着伤,连脖颈上都有还未愈合的伤口,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与眸中酝酿的黑暗。
这孩子一看就不是个普通小孩。
所以预知画面的展开,雁归并不意外。
……
不过她本以为预知画面会展现她与这个小男孩某个未来的片段,但出现于画面中的却是一名拥有同样琥珀色眼眸的少女。于漆黑如流淌湖水的界域中,少女眸中的黑暗也缓缓流淌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满溢出来了一样。
“我们本该是朋友,是拥有同一个目标的同路人,但我的父亲死在了你的手中。虽然他的存在并不重要,但为了了却这份因果,我们必须要互相厮杀,直到只活下一个。”
少女的声音略显喑哑,她的脚下涌动流淌组成了一片黑湖的黑暗爬出一只只仿佛永无止境的天灾,怪物的触须攀沿上她的脚踝、向她的敌人发出无声嘶吼,一双双冒出影潭的眼睛密密麻麻的,能逼得人患上密集恐惧症。
以雁归的视角,看不清‘她’自己。
但被天灾缠住的‘她’肯定是雁时月没错。
“你后悔了吗?后悔在很久以前那个残酷寒冷的冬天,杀死了我的父亲,让我不得不被真主带回去。后悔在见到我哥哥的时候没有对他下杀手,不然那双眼睛就不会落到真主的手里,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倒影之城中……”
“……”
没人回答,只有怪物与黑暗伴随少女。
“当初,我的哥哥和你下了一盘棋,现在我也与你下第二盘棋。我先将我的赌注告诉你吧,倒影之城中确实有通往水镜城的路,你找对了地方。不过明面上的那扇门是陷阱,你需要找到藏匿于名为【倒影】的【真实】。如果你赢了,就由你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吧;如果你输了,站在真主面前的人就会是我。”
“怎么样,要赌上自己的全部吗?”
少女手中小巧精致的黑色天平浮现。
“……枯叶,你的哥哥呢?”
沉默过后,雁时月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显得虚弱无力。
“他死了,死在了真主的手中。因为我拒绝继续为真主做事,所以真主夺走了哥哥的因果之眼,得以继续延续他偷来的永生。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何偏偏是现在,我才下定决心要宰了那个老不死的呢……”
少女也沉默了一阵,稍稍平复了会心情。
她手中天平的一端幻化出雁时月的虚影。
而另一端则是她自己。
“好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了,开始吧。”
一只只天灾的虚影出现在另一个悬浮于她身侧的白色天平之上,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就像无数只蚂蚁堆积而成的黑团子,名为枯叶的少女眸中黑暗终于流淌而下,于她脸颊落下蜿蜒的黑色刻痕,她的眼睛化为空灵的色泽,就像一面能倒映出世间一切的无色镜子。
“你应该记得这双眼睛吧?原本属于哥哥的因果之眼,虽然它被夺走了,但我依然能借用它的力量。这就是我与哥哥一同才能施展出的全力了,窃取了天道权柄的力量……”
“你的因果,我很感兴趣啊。”
“所以它是我的了,我会成为‘雁时月’。”
……
直到预知画面结束,雁归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她看到一场经费十足的战斗,但直到最后她都没看懂那个少女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而且,十日的枯叶啊……
雁归低下头,向与预知画面中名为枯叶的少女非常相似的男孩问道:“你是谁?”
第78章 枯叶(二)
“我的小名是小牛, 阿爹也为我取了个大名叫芜青,不过不论是小牛还是芜青,应该都没资格申请你与符青云的共同庇佑吧?”
那男孩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
也没有在符青云后面加上尊称。
他微微抬起手, 手中竟出现与预知画面中相差无几的天平,天平的托盘里并不与预知画面一样一边堆叠了密密麻麻蚂蚁团一样的天灾怪潮, 而是一粒普通的小石子, 另一边则是他自己,现在还多加了一个雁归的虚影。
“唔……你知道十日吗?”
在完全不像个小孩的神秘小孩说出这段话之时,黑哥便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却又神情非常自然的走出这个角落,跑到商队马车那边去帮忙卸货;本想在黑哥离开后便过来找雁归的橘猫跟荷叶、还有商队那边一边帮忙一边不停往这里张望的陈平安也不知为何驻足原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忽略这个角落。
只有符青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与小灰交接完之后便径直往这边走来。在看见托着天平的男孩之时, 符青云的气息霎时变得恐怖起来,虽然他面上微笑的表情并无变化,眸中的温柔却化为了浸寒的冷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温暖的春天转变为严酷的冬天。
“别生气啊, 符青云殿下, 我并无恶意。”
在这时候哪怕是枯叶都不得不尊称一声殿下暂且安抚符青云的怒火了,他对符青云的态度称得上是熟悉, 也或许他所熟悉的对象并非是符青云,他淡定的道:“我是来寻求庇佑与帮助的,殿下。如果顺利的话, 我甚至可以脱离十日站在你们这一边, 并为你们提供十日的情报。所以, 可以好好听我说话吗?”
符青云直直注视他半晌, 周身恐怖如冬日严寒的气息终是缓缓收敛起来, 他的眸中忽然流转起辉金色泽充满了神性的碎光, 并用变得空灵而崇高的眼眸注视枯叶, 这位同样欺骗了天道偷得长生的亵渎者,他冷冷地道:
“你说。”
“好的,感谢您的宽容……”
枯叶向着这样的他,姿态恭谨微微低头。
“在此之前,雁归殿下应该不清楚十日是什么,我先为她简单叙述一番吧。啊对了,十日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名号,我之前说,不论是大牛还是芜青都不够资格向两位天命之子请求什么,所以就用我在十日的名号吧。在我成为这个孩子之前,也就是上一辈子、不,上上一辈子的事了,我是十日的第三日……”
转世重生的孩子从容吐出最后两字:
“枯叶。”
在这一刻,雁归终于将眼前的男孩与预知画面中少女枯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这两个人毫无疑问是同一人,他们能力相同,也同为十日的枯叶,只有年龄与性别匹配不上。
她在观看预知画面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抛却掉陆扉那个疯子的画面,属于十日成员的画面有两个,一个是春神带来的裴珠的画面,一个是枯叶的画面。而这两个画面的主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便是他们与雁时月似乎亦敌亦友,并非是纯粹的敌对。
她总觉得裴珠和枯叶都在暗搓搓的给雁时月送情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这里谈话不方便,跟我来吧。”
总而言之,这是她最接近十日的时候,雁归领着枯叶还有一看就知道被天道附身了的符青云回到地下洞窟的府邸中,只有他们三人存在的厅堂里,她才示意枯叶可以继续了。
“那就从最开始说起吧,我不知道我出生在多少年之前,或许几千年或许上万年,我出生于十日还未建立的久远年代,那时作为十日创建者的真主还只是北域的一只雪鬼……”
既然已经有了脱离十日的打算,那就不能再隐瞒了,他不想再做无谓的等待,也不想再做令叶姐姐厌恶的事情了。枯叶恹恹的看了一眼名为雁归的天命之子,他并不讨厌这个性格怪异的孩子。他只觉得,还真像啊……
……
在很久以前,于现存的史书都未曾记录过的久远年代,那时的北域并非如现在一样四季如春,而是终年覆盖大雪的寒苦雪原。
那时的枯叶是个孤儿。
那时的他名字是芜青。
这是他的哥哥为他取的名字。
他与哥哥相依为命、四处流浪,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死亡弥漫的茫茫大雪之中。
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何处诞生,只记得那时北域的雪啊,实在太过冰冷了,那时的人啊,也是冷漠而麻木的。
他的哥哥生有眼疾。
而他自己又太年幼。
他们在北域的城市辗转了漫长时间,最终几乎要死在一座边陲小城的某个角落里。
但有人将他们从雪堆里挖了出来。
将他们从死亡的阴影里拖拽出来。
拯救他们的,是一位穿着异域服饰、露出了白皙大腿,却像是完全不觉得冷的少女。
那时的她,就如一位从天而降的神明。
那一时刻,北域的风雪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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