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忽悠老实人,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孩子的父亲并没有来到这里,他的母亲一看就是个老实的无知妇女,自己是拿不定主意的,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稍微一逼,她就傻乎乎将冠名权交出去了。
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羡慕嫉妒恨的人不知凡几。
就算是来时心里忐忑不安如同赴死的雁归此刻也是心情复杂,因为她距离那个孩子不过二十多人的差距,她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同时,也不由心生遗憾,这是人之常情。
“阿娘,结束了呢。”
天上许久未见的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就是在这里站久了腿有点酸,不过雁归是被抱着的,她就是心疼阿娘一直站着。她搂着姜琳的脖子歪着头看着高台上那一步登天的婴儿,
他被司礼大臣取名为:【简星澜】。
姜琳也看着,她僵硬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比起一步登天的微小可能性,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受一丝一毫的威胁,现在终于了结了,这场如同走钢丝一般的圣选典仪。
“是啊,终于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地回应。
不过说结束,现在天命之子找到的场合主角可不会是她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高台之上那位幼小的殿下和他那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生母身上,别说直接离开了,除非她们愿意不要那500银币,不然就只能乖乖等着。
一直等到从天而降的耀眼光束消失,新出现的简星澜殿下又在他妈妈怀里像只小猫一样哭了起来,场面闹哄哄的乱成一团。等到黄昏都开始降临,姜琳才领到那500银币,牵着自家不愿再被抱着的女儿踏上回家的归途。
城门的守卫对她们的离去视而不见,完全没有她们来时那般礼貌热情,如同舔狗,但她们不在乎。反正现在性命无忧,还有钱拿,如果不计较过程中的危险,这波是稳赚。
“对了,阿娘……”走着走着,雁归抬头望了望晴朗无云的天空,回想那道从天而降的白色光束,突然问到,“简星澜是出自无归城的天命之子,我们以后需不需要在符青云殿下的祷词后面加上一段简星澜的祷词啊?”
“这个嘛,得看执政官大人的安排了。”
姜琳想了想,解释道:“如果简星澜殿下的父母愿意承诺待他成年后回归无归城,大概就需要我们这些居民每日祈祷支持他了。如果他们不愿意做出承诺,这也是最可能的选择,毕竟我们无归城只是座边境之城,比不过圣城与周边的繁荣城市,我们就不会支持一位尚且年幼无知,也不知道天命能力为何的殿下。”
“嗯,那大约是不用了。”
雁归点了点头,那就太好了,她才不想随随便便就在符青云的后面加上另一个人的祷词呢,简星澜?一个小婴儿,有什么资格让她每日祈祷他的登临!除非他日后对自己的帮助能达到符青云那种程度,不然免谈!
她们平安回到家,终于结束了、安全了。
但圣选典仪的落幕,并非是真正的结束。
往后许久都有人津津乐道还是婴儿的简星澜殿下,与他那些被一同带去圣城从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血脉亲戚们,但对他有没有可能弯道超车登上天帝之位,就算是无归城的本土居民听闻这个问题时也是边摇头边摆手,所有人都说他绝不可能比得过符青云殿下。
符青云殿下的天命能力是【五谷丰登】。
能令粮食增产的极品能力。
简星澜殿下的天命能力是【污秽净化】。
这个能力虽然不弱,却受众狭隘。
一眼就能见分晓!
能够登上天帝之位的天命之子,果然只有符青云殿下!这时候的雁归都是理所当然般如此作想的,不管是简星澜还是其他陆陆续续被接回圣城的天命之子,没有一个比得上被捧上神坛的符青云,与之相比其他所有人都只如微弱星辉般黯淡无光,只能远远仰望他的背影。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符青云的时代!
第11章 腐殖之蛇
在天命之子简星澜去往圣城之后,整座无归城都风声鹤唳了一阵子,因为没有了天命之子的镇压,天灾毫无疑问会向这座城市袭来。
那段时间连雁归都不被允许出门玩耍,这一代的小孩子们都未曾见过天灾,甚至有的竟以为所谓天灾都是大人们的谎言……
【有的】这一词,指的就是雁归。
“阿娘,这个世界真的有天灾吗?”
雁归再一次问出这个深入人心的问题,不是她不信任姜琳,她的妈妈不像是会撒谎骗小孩的人,她也不是个傻乎乎的普通小孩。
但问题是,她今年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到她八岁的生日,然而她还是没见过天灾是什么样的,这也难怪她会心生怀疑。
“龟龟,有的哦,我没有骗你啊。”
这话说完,姜琳自己都沉默了一阵。
因为这几年真的连天灾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小时候那些从天而降的天灾回忆是不是自己的幻想,要不是她坚持认为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九弦洲其他城市遭受天灾袭击的消息也不时传来,她真得懵逼。
“天灾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并不是期待天灾的降临,也不是姜琳没跟她说起过天灾的一些形态,但那些从天而降又或者凭空显现、甚至从地下钻出来奇形怪状没有实体、如同一缕烟雾却会吞噬人类的天灾对她来说实在没有任何真实感。
天灾真的存在吗?
她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用想象描绘天灾的构成,但想象终究只是想象,她从心底由衷希望天灾不会降临,却又想要将天灾那令人恐惧的【未知】转变为【已知】……
这样的心理可真是矛盾啊。
“现在是陛下仙逝后的第七年,单独的天灾降临已经不是我们最需要警惕的灾祸了,前段时日你不是在疑惑我们为什么得将一部分粮食上交给执政官大人吗?是因为无归城需要随时开启地下庇护所以供居民们进去躲避,庇护所里要存放大量的粮食,以躲开……”
姜琳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恐惧。
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黑潮。”
“黑潮是什么?也是天灾吗?”
雁归忽然回忆起曾经姜琳提起过黑潮这个名词,不过她以往询问的时候,姜琳一直都是避而不谈,仿佛只是说起这个词汇就会心生恐惧、并引来不祥,久而久之她就将黑潮抛之脑后,只在意从未出现过的天灾了。
“黑潮也是天灾的一种,在我们没有天帝在位的时候,大概每隔几年就会穿过茫茫大陆来到人类国度肆虐的天灾之潮。每一次黑潮内蕴含的天灾数目据说足有千万计,那是人类无论如何都不能抗衡的灭国级灾祸。”
“如果我们有觉醒的天命能力是攻击方面的殿下,或许能如曾经一人一剑终日游荡在边境驱逐黑潮的陛下一样保护我们,但唯一继承了陛下能力的符昭阳殿下,今年不过六岁。所以我们只能躲避,然后听天由命……”
姜琳以往一向是对这些晦涩绝望的话题避而不谈的,但或许是她心生冥冥中的预感,黑潮已然不远了,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孩子提起黑潮,她曾经午夜梦回的梦魇。
“曾经我生活在周月城,也只有七岁的时候,我经历了第一次黑潮。那是一条漆黑的巨蛇,身长比黑山延绵的山脊都还要长,在天上飞翔的时候就如铺天盖地的乌云。它的身上笼罩朦胧的黑雾,这也是黑潮之称的来源,所有黑潮的主体都是涌着黑雾的怪物。”
“这只蛇形的怪物身上生长密密麻麻的漆黑内腔,里面容纳无数怪异嗜血的天灾,就像一只只寄生在巨蛇身上的寄生虫。这些天灾与巨蛇会大量吞噬人类的血肉,如果没人能阻止它,它就会一直吞噬毁灭,直到永远。”
“我的父母就是丧命于黑潮之蛇与天灾的捕猎,那时的我也差点丧命,但那时还是天命之子的陛下救下了我,并驱走了黑潮!”
“从那时起,我便是陛下的信徒了。”
姜琳微微闭上眼,像是在默念已经废弃的祈祷,或许在她心目中,符九弦的地位永远都稳固而崇高,哪怕是现在硬生生养活了一整个人类族群的符青云,都及不上符九弦。
“所幸,我们那时还有陛下在……”
雁归听得头皮发麻,这就是黑潮吗?!
太恐怖了!!
如果这条巨蛇的黑潮跑来无归城,那按姜琳所说巨蛇必须得驱逐走才能活命,不然就会一路横推到永远,他们不得在这时候被团灭?
她连忙问到:
“那有躲开黑潮的方法吗?”
“就是躲进地下的庇护所啊,黑潮飞翔在天上,游走在地面,但不会深入地下。所以位于地下的庇护所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
“但无归城已经是人类最外围的边境之城了,如果我们躲开了,那位于无归城后面的城市就会依次遭到黑潮的袭击,巨蛇深入腹地所带来的灾难,或许会毁灭整个人类族群,我不认为执政官会让我们安稳躲避……”
“……”
雁归沉默无言,这就像一盘死局。
“不过,你会是安全的,龟龟。”
姜琳眉目沉郁,却又含着一抹笑意。
“不然庇护所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它总得装进去一些人,除了内城居民,剩余位置就是我们这些付出了粮食的外城人所有了,可以说是花钱买位置。就算没有我们这些大人的位置,但一个小孩总是挤得进去的。”
这是来自母亲毫无保留的奉献与牺牲,心中淌过一阵阵暖流,雁归觉得感动的同时,也开始担忧起据说一定会来临的黑潮。但她面上却不会表现出自己的忧虑,只安慰着倒:
“放宽心,阿娘,不要自己吓自己了!黑潮还不一定会来呢,就像一直不降临的天灾一样,或许黑潮也是大人们骗小孩的把戏?”
“我也希望……我是在骗你啊。”
姜琳笑了笑,她越来越觉得不安。
谁都知道,这并非是如狼来了的谎言。
她们只能心怀恐惧的等待……
直至黑潮真的来临。
……
直到那一日。
远方的黑山山峦泛起乌云般的雾气,无归边境的天堑与漓水湍急的河流都未能挡住巨兽翱翔天际的庞大身躯,九弦洲的边境城市一共有九座,九分之一的几率,这条黑潮的怪物选中了无归城,如同命运的牵引——
“请问,这次的黑潮是哪一种?”
无归城的执政官眉头紧锁,焦虑地问。
披着黑袍的男人简略回答:
“是腐殖之蛇。”
“……”
一时间,执政官都想骂脏话了。
他被发配到这种边境城市担任执政官就算了,无归城总算是出了一名天命之子,他也有了卓越的政绩,大概再混个一两年就能回去圣城的时候,却偏偏来了场黑潮!
“真倒霉!”
执政官气急败坏道:“如果来的是界脉之花又或倒影之城,那就好应付得多,一个只要拦在黑山喂饱了它就会乖乖离开;一个只要不去故意去靠近,等它自己找到合口味的食物就会自行离去……却偏偏是腐殖之蛇!”
和只要用一些老弱病残喂饱了就会自行退去的界脉之花,还有喜欢自己寻找食物却只会吃最多十几个人的倒影之城不同,腐殖之蛇是最凶残也是最无法规避的黑潮!
面对它连躲避退让都不行,只能动用武力将它驱逐,不然它会吞噬一切前方的生命,永不停止!然而现在的九弦洲并没有能够对抗蛇的天命之子或御灵者,可谓是死局!
但对执政官来说,自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为身上穿着属于圣城使者的黑袍,宽大兜帽遮挡住面孔的黑袍人仍悠然坐在那里。
坐在无归城执政官的位置上。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位置被占据,反而低声下气弯下高傲的脊椎,苦苦哀求道:“您能帮帮忙吗?您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无归……哦不,黎城毁灭在黑潮之下吧?!”
“毕竟这本就是属于您的城市,我只是代为管理,再过一两年我就会离开黎城不碍您的眼了,只求您帮一把手吧,黎叶大人!”
被称为黎叶的黑袍人抬起头,用阴影之下透着死寂暗淡的空洞眼眸注视着逐渐头冒冷汗的执政官,许久,他才重新垂下眼帘,收回如利刃般的森然视线,用漠然的声音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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