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痛得厉害,意识有些涣散,但锥生零依然听清楚了他的话,知道他要走,终于开口说出了藏于心底的话。
若说下次,他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等到下次!
所以他还是出声叫住了他,“一缕!”
他挣扎着坐起,哪怕是半倚在墙上,让他可以就这样,认真地看着他。
“你说你一直不被需要吗?其实是错着的,整个家族,只有你,才是真正被我们大家,需要的那一个,而我,从始至终,只是被算作工具罢了!”末一句话被他说来,微微的满是自嘲。
“那时的爸爸、妈妈,甚至是被猎人协会盯住的我,我们大家早已被注定好了全部的人生,没有自由,没有选择,更被剥夺了所有的未来以及梦想。而唯独没有什么力量的你,因为被忽略,所以才能侥幸逃离这种悲剧的宿命。”
“所以,我们大家看着你的目光中,有的并不是什么怜悯同情,相反的,是求而不得的羡慕与渴望罢了!你可知道,那时的我和爸爸妈妈,我们曾一起欢快的,为你设想过多少种无比精彩的人生吗?”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单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几乎数不清了,我们如此庆幸着有你的存在,那时的你像光一样打进了我们早已被血色吞噬的宿命中,让我们谨小慎微的呵护着,生怕让你沾染到哪怕一点儿的污秽。然而我们也同时胆颤心惊着,害怕与你的哪次亲近,都会连累你,给你带来想象不到的危险。”
“有时候,爸爸妈妈做梦都会被吓醒,所以他们在背地里曾嘱咐过我无数回,让我这辈子,哪怕扑汤蹈火,穷尽一生都要保护好你!他们说,只有你,才是我们锥生家,血脉延续的唯一希望!”
“这份沉重的情,你懂吗,一缕?”
锥生零靠在墙边微微喘息,一缕注意到,他与他见过的吸血鬼都不一样,他并没有自愈能力,血流的有些多,几乎刺目的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他忍不住,微微别开了眼,但眼角处,竟还有些涩涩的难受!
“我从来都知道,你很不喜欢我。自小我便性格淡漠冰冷,有些不讨喜。在爸爸妈妈面前,我惯会装大人,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他们所有的吩咐,不想在他们眼里看到任何失望。在猎人协会的训练场,我也一直以十二分的认真,拼起来连命都不要,你只知道我得到所有人的夸奖了吧!”讲到这里,他竟然轻轻地笑出声来,“那是因为我知道我欠你的,所以我要连你的那份宿命,一起背负下去——”
“我对你很假吗?我一直不曾注意过。但我知道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去嫉妒你,嫉妒那份肆恣与随心所欲,你拥有着不可知的,可以随你任意追寻的,独属于你的一份未来,那是我穷尽此生都只能仰望的,永不可得的自由!”
“因为得不到,所以我想着去珍惜,所以我一直给予你的,是我此生,唯一展露在阳光下的——全部温柔!”
他似乎是痛得厉害,长喘了一口气,声音说出来,尾音抽细,越发低微。
“还有你一直珍而重之的闲大人,你以为,她为什么不喝你的血吗?”
锥生零微微轻笑,他觉得有些情感有必要让这个笨蛋弟弟知道。
一缕却突然浑身颤抖,肩膀抽动的厉害,仿佛拼尽全身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发狂。他很想阻止锥生零再说下去,但锥生零此时已经没有力气望向他,只是半涣散着意识喃喃,仿若自言自语。“她只是,只想着要你保持着这样子罢了!可以尽情地舒展在阳光之下,眺望着灿烂的未来。将你变成吸血鬼什么的,孤独地颤抖在黑暗中终究是太过于残忍了吧!”
“她大概与我们一样,还是只钟情于你啊!”他拼尽最后的力气说着,但到最后,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抖得声不成声,破碎成了拼命的喘息与痛吟。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是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为什么最后明白这一切的,却是你!”
然而锥生零却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答他的问题了。
他的双眸慢慢地完全变成了诡异的赤红,强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缩成一团,血液焚烧,逆行全身,膨胀沸腾。来自身体深处的剧烈反应让他的理智燃烧几尽,一时所有的忍耐都无济于事。他努力地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却还是无法遏制溢出口的宛若濒死动物般的破碎喘息。最后的理智里,他只是死死地看向一缕所在的方向,眼瞳中并无焦距,却还是一字字说道:“一缕绯樱闲有危险”
这是最顽固的血液的羁绊,所以一缕并没有怀疑,只是眼眸陡然变深,然后就毫不犹豫地转头向门口冲去了。
第34章 入戏的人们
听着那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远去,锥生零也想挣扎着起身,但任凭指尖划破地面,徒然留下凄绝的蜿蜒痕迹,也终究未能如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的体内有野兽突然挣破了牢笼,轻易的就像崩断了一根脆弱的琴弦。同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一切就像无缰之马般挣脱开去,陡然让人疯狂起来。原来纯血种的死亡也这么脆弱而轻易啊!明明身体痛不欲生,锥生零却觉得这一刻他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似的。他竟还是期望着她死的,即使一缕那么的爱着她。
他也知道,因为血液之间的那种牵绊,绯樱闲的生死几乎与他连在一块,密不可分。她这突然一死,他这半身血液蓦然全部背叛,在同一时间横冲直撞,几乎要爆裂血管,并将同化速度一下子提到了逆天的地步。这样一来,后果简直难以想象,锥生零根本来不及细想,只得勉强聚集神志,散出魂魄,施展出封印阵图,又一连叠加了数个净化法阵与治愈法阵,努力调节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并试图以强力镇压封印这种血脉的极致疯狂。
又一次离死亡这般的近,身体沉重而疼痛,锥生零盘膝而坐,浑身上下冷汗涔涔,精疲力竭,但他仍勉力支撑着。此时他正处于一个紫色法阵的最中央,绯色印记完全缠绕在了他身上,随着阵纹不断旋转,蜿蜒盘旋印入骨肉。除此之外,他全身上下浮动各色光芒,正是各种大大小小的不同种类的阵图,不断腾起,又瞬间幻灭,循环往复闪烁不休,远远望去,如同在他身边开放又落幕了一场场炫美的烟花之舞。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无边绚丽才陡然落幕,光芒湮灭,四周又恢复了静寂的黑暗,而处于法阵中央的人,也已经完全脱力,一头摔倒在地板上。
身体的各种伤口在治愈法阵的加持下很快痊愈,但神魂的伤楚却往往需要数百乃至数千年的修炼才能被缓慢的修补。但此时的锥生零却已经无暇再去深想这个问题了,他只是顺从本能,在闭眼的刹那,被强拖进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也许这一次,他得沉睡很久——
血月临空,冰冷的光辉洒落之处,远远近近都弥漫着死亡的寂静。玖兰枢坐在一片黑暗里,闭着眼睛,捂着心口,缓缓等待绯樱闲的血液在自己体内被完全同化,彻底臣服的这个结局。他面容平静,显得无比耐心。
直到晨起微熹,红日升起。玖兰枢才缓缓张开眼睛,眸中精光灼灼,目光所及之处,有玻璃的脆裂声传来,显然力量又增强了不少。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达到这样的效果,仍旧让他忍不住地为之心情愉悦。
此番事了,玖兰枢忍不住又想到了昨晚自己离去之后的棋局,心中无端腾起几分不安,于是沉声呼喝道:“星炼,让晓去旧楼那边查一下!”
隐在暗处的星炼应声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独属于驾院晓的脚步声才姗姗来迟。
“怎么去了那么久?”玖兰枢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口气里有着驾院晓并不熟悉的森森的冷。
“事情怎么样了?”
驾院晓无端打了个寒颤,觉得屋内的气温实在太低,却还是忍着,详细的为这位尊贵的君王汇报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元老院已经派人去查探过了,确认了纯血种闲大人的死亡,如今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
“除了闲大人的衣服”他似乎是不喜欢这个冰冷的词语,出口的瞬间,他下意识的顿了顿,“还有灰烬,再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东西。”
玖兰枢沉着脸看着窗外,并没有罢休的意思。驾院晓不得不努力想着,继续补充下去。
“一直跟随在闲大人身边的那个,时常带银面具的家伙,好像也是锥生一族的幸存者,叫做锥生一缕,昨晚在元老院赶到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似乎是带走了闲大人的遗物一只金色铃铛。”
这些细节有必要汇报吗?驾院晓现在有些搞不清楚,以前好像是不必要的,但眼下他却有那么点不太确定。因为他们一向优雅的君王此刻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的糟糕,突然一眼望过来时,目光冰冷凛冽的如同刀子,几欲将他片片凌迟。
真是可怕,驾院晓忍不住重重咽了口唾沫,无力地张了张嘴,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优姬不是被送回去了吗?枢大人还会为谁而紧张,难道是那个猎人?驾院晓浑身一凛,却仍是不敢轻易开口。
玖兰枢终于不耐,转过头来皱着眉问他:“我是问,锥生零呢?”
驾院晓的眉心终于跳了一跳,果不其然。那人当时的确在场,但有必要去详细调查他的事吗?他不过就是大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既可以当做礼物毫无怜惜的送出,必要时也可以作为饵食,用来吸引大鱼上钩。如今一局已毕,饵食的结果如何,还值得大人如此费心吗?驾院晓不解,但看玖兰枢此时的表情,他的心中微动,却也有些不太确定。
“锥生零?”驾院晓似乎是想了想,口气中忽然有了几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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