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闻言,不禁向后退了好几步身子,身子咚的一声撞在凭几上。
张平宣回头看了周氏一眼,眼底沁泪,嘴角却勾出一丝惨笑:“呵……杀人杀上瘾了,杀了父亲和二哥还不够……”
第97章 秋旗
张平宣说出了这样的话, 就不是陆封应答得的了的。
“末将去替殿下唤梅医正过来。”
“出去……”
张平宣的嗓子发哑,抬手向殿外指去,陆封闻话不再僵持, 拱手行礼,大步退了出去。
周氏忙上前将殿门合上, 走回张平宣身旁道:“殿下, 现下该如何?”
张平宣坐回案后,低头揉了揉眼睛,手边仍然放着岑照的那首吟雪诗,墨勒出的那几个字格外刺眼:“身死荆州, 与卿长绝。”
张平宣忽觉背脊上几乎是从骨缝里渗出了的一阵恶寒, 顺着浑身筋络传遍四肢百害, 几乎令她作呕。她忙侧身呕着口鼻,拼命地忍下呕意,喘息道:“周娘。”
“在呢殿下,奴去给您倒杯水来吧……”
张平宣拽住她的袖角, 摇了摇头:“别去,去正殿……把席银唤来。”
周氏疑道:“今日就算了吧……不要使她了,奴陪着……。”
张平宣打断她道:
“陆封既然是受她的指意过来的, 那必然要去回她的话,你带着人去跟过去的, 待陆封去了,就带她过来,记着不要让她回正殿。”
“殿下, 您找她来,也于事无补啊,她也不过是一个的奴婢,内禁军不会听她的话的。”
张平宣摇了摇头“不,她有用,周娘,你听我的,我一定要离开厝蒙山,去荆州。”
**
正殿外的罗汉松下,席银拢着手,正与陆封说话。她穿得单薄,站得久了,喉咙也被寒风垂得有些颤抖。
“陆将军,劳烦您亲自过问 ,殿下可有碍。”
陆封道:“内贵人此话,末将当不起,护卫殿下和内贵人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殿下无碍,末将也已遣去请了梅医正,只是殿下一心要离宫,甚至因此喝斥了内禁军,末将甚是忧虑。”
“离宫?”
“是。”
席银皱了皱眉,“之前……殿下也是有离宫的心,但具我看,到也不算执着……那本诗集册子……”
陆封摇了摇头:“我查问过手下,那本宴集中并无其他夹带,其中的诗文,也都是冬日咏物之作。”
席银抿着唇朝前走了几步,“我一直守着殿下,这几日一直除了吃食,再没有别的东西递进去过,那册子一定有问题,只是我们没有查出来。哎……”
她说着轻轻跺了跺脚,“也是怪我,没能拦着那本册子。”
陆封看着眼前单薄的女人,心里的感觉有些差异。
他是江凌的副将,负责洛阳宫四门的守卫,不大在洛阳宫中行走。虽然没有怎么过这个皇帝的内宠,但倒是听过不少与席银有关的事,有人说淫(和谐)媚,也有人说她卑微懦弱。他也就把她当成了一个以色侍君的女奴而已。
平常看见江凌提及此人时,神色恭敬,他心中一直诧异,今见她如此,然言语谦卑,却在症结之处冷静清醒,倒是越过内禁军中人不少。
“末将会令内禁军防范。”
席银道:“我就怕防范也不够,殿下的性子……”
“内贵人放心,陛下的话,末将已经传达给了殿下,相信殿下听得进去。”
“陛下的话?”
席银疑道:“陛下的什么话。”
“陛下说,不论生死,都不能让长公主殿下,踏出厝蒙山半步。”
席银一怔,复道:“不论生死是……什么意思……”
陆封平声道:“也就是先斩后奏的意思。”
这到真是张铎说得出口的话,席银怔怔地立着,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似乎怎么说,都血淋淋的。
陆封见席银失神,便道:“末将还有军务,先行告退。”
席银回过神来 ,忙行礼道:“是,今日有劳将军。”
寒骨的风一阵一阵地往席银袖中灌,陆封已经走远了,席银还在想张铎那句先斩后奏,恍惚间,忽听有人唤她。
“内贵人。”
席银侧身看去,见周氏带着女婢,正立在面前。
“哦,是周娘啊”
席银强逼自己缓和神情,问道:“ 殿下有什么事吗?”
周氏道:“殿下传内贵人过去,有关驸马之事,殿下要与内贵人相商。”
“这会儿?”
“是。”
“雪浸了衣裳,容我去更一身。”
周氏应道:“不必了内贵人,殿下处自有衣裳,奴亲自伺候内贵人更衣。”
席银听她说完,试探着往后退了几步。
谁知,却听周氏道:“去,伺候内贵人。”
席银见周氏如此阵仗,忽觉有异。
如今看来,之前的那本册子,因该是光禄卿邓为明递给张平宣的有关岑照的消息。
洛阳一别,数月无音信,他在荆州究竟如何,席银也十分想知道,可是再一想到张平宣因此执意要离宫,心里又不安起来。
张铎之前不顾张平宣身怀有孕,也一定要把张平宣带来厝蒙山行宫,如今又下旨,哪怕了结她的性命,也不准她离开,把这些狠令连起来一想,席银虽不能通看全局,却也渐渐看出了一些边隅。张平宣的去留,似乎关乎荆州战局。
而张平宣在这个时候,令周氏过来传话说要见她,甚至不准她回正殿一步,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她离开厝蒙山行宫吗?席银想到这个地方,忽一大惊,忙出声道:“慢着。”
“内贵人还有何事。”
“正殿事务,尚有几句要交代胡氏。”
“还请内贵人不要耽搁。”
“不耽搁,就在殿外交代。”
说完,她转向阶下,对立在一旁的胡氏道:“你过来。”
胡氏闻令,迟疑地走上石阶,在席银面前轻道:“内贵人,陛下的正殿,除了您谁都不能进去,奴能如何……”
席银看了胡氏一眼,示意她禁声,压嗓道:“别说话,站到我面前来。”
胡氏依言将身子往席银这边挪了挪。
席银低头快速度解下了腰上的金铃,塞到胡氏手中,轻声道:
“一会儿,你将这个金铃拿到正殿内,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雪影纷然,凌乱地映在席银脸上,竟让她的脸上看起来有些阴沉。
胡氏很少见到席银如此神情,心里也有些发慌。“内贵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别问了。”
胡氏魂不守舍地接过金铃。
“这是陛下给内贵人的,若是陛下知道,内贵人把她给了奴,奴就活不成了。”
“陛下过问,我自有我的话,你记着,不论我怎么样,你都不要把这只金铃拿出来。”
说完,推了她一把,看着她的眼睛,刻意扬声道:“记着我的话,不要怠惰。”
胡氏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席银狠捏了一把手腕。
周氏道:“内贵人可交代好了。”
席银吸了一口气,应道:“好了。”
“那便走吧。”
“是。”
胡氏捏着袖中金色铃,眼睁睁地看着席银跟着周氏等人离去。
雪越下越大,人一远,身影便模糊了。
胡氏直待看不见席银了,才将那只金铃从袖中取了出来。
见此铃,如见帝亲临。
胡氏恍惚想起这句话,险些捏不住它,忙将它重新藏入袖中,转身推开了正殿的殿门。
**
这边,胡氏带着席银走进张平宣的居室。
黄昏收尽,殿内点着四盏青铜兽灯,浓郁的药气扑鼻而来,引得席银忍不住呛了两声。
张平宣坐在灯影,身上枣红色的莲花绣大袖衫也被映成了褐色,她面色阴沉,要背却顶得很笔直。
席银伏身行礼,尚未叩首,便听张平宣道:“直身,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席银直起身,见张平宣翻开一页诗册,命女婢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已经识得全字了。”
“是……”
“那你认得你哥哥的字吗?”
席银低头看向那一页诗册,摇了摇头。
岑照没有教过她写字,后来,岑照自己因为目盲而不再提笔,席银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字究竟是什么样的。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