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操!”伍翔甩着手腕在巷子里蹦起来,恶心得直喊:“哎我说叔!你有火别糟蹋我这上好的东西呀!我没招你啊!丽茹姐她不露面儿,你害我干嘛呢?哎哟我操!”
“废那鸡/巴大劲擦。好东西,几好?你那根香火炉?!”老苏冷蔑地看他,铁锹下巴朝内收,“孬孙子,这点出息你也就脚边当人一条狗了。”
伍翔从地上拾起片枯烂的叶子,当草纸擦表,蹲着咕噜说:“狗呗,有口饭吃有点钱花,不及您野心大。”——小侍卫想睡武则天。这截话含含糊糊的,很聪明的没说明白。
可地痞能缀一个“老”字,注定就不蠢。老苏朝前一脚蹬进伍翔的心窝,力道不小,伍翔当即跌坐进墙根痛嚎。老苏蹲下去啪啪拍打他脸颊,一绺影子盖上他:“苕货,劝你莫跟老子翻,别闹得跟小森一个下场。”
焦丽茹送胡自强一台波导,办了张动感地带的卡,又存进了自己的号码。胡自强先头不敢要,有愧说船儿跟亚东都还没有,我倒先弄了个手机,搞得人五人六的。焦丽茹就笑,说哪个叫我最偏疼你呢?下午手机又震了,胡自强像开水飞溅灼了手背,后颈子酥麻到尾椎。他从老唐眼皮子底下溜掉,躲进金鼎后巷看短信:伢伢,我做了点刀切面,去那里,我拿保温盒装去给你尝个咸淡。
——实质的上床好几次了,焦丽茹仍不肯让胡自强羞赧轻声地喊她“丽茹”,“你必须得还喊我丽茹姐,记住吗?”她更频繁地吸烟,始终笑吟吟地嘱咐。
“那里”是素水靖宇路棚户区里的一间,小鸽子笼挨着水塔公厕,暗得成日点灯。那儿离金鼎和春水堂都远,是翻云覆雨还是奸淫掳掠,都不至于能被那么确凿地发现。
胡自强借口托辞偷跑出来,市声散乱,他头戴暮色一路疾步,不住惴惴地后瞥,好似有人追踪。等到巷子里抬头,发觉那枚窗户已亮起晕晕的黄色。
他喘的频率一瞬加速了,猛上到四楼,几乎要两眼发黑,敲门时,耳腔里始终是心脏的擂鼓声。门也很快开一道缝,黄色漫漶,如同梦境流溢出来。胡自强心跳又奇异地平息了,化作茁壮的爱欲破土。他迅速地挤进去,脚踢上门,猛地抱住焦丽茹就吻就摸。他仓皇而又盲目地幸福。直接往正题里跑,两人在屋里打转,衣服扔了一地。胡自强手生,还扯着焦丽茹的胸罩纽襻焦急地囔,你、你这个怎么解的?他眼里的焦丽茹即便光着身体也叫自己着迷地眼花。她那么美,那么香,绀发垂肩,通体是半丝半缕的暖的温度,说句他妈遭天谴的,南海观世音脱精光立着,也不会比她还好。
胡自强用嘴抵她下巴,手包封她低眉顺眼匍匐在两肋的胸脯,听她浅短地喘,搂着自己轻说慢点,我们去床上。他驯顺地扛起她,掼进被褥,自己覆盖上去。刚低头含住她乳头,察觉出光线暗淡,胡自强闭眼适应,知道她又把灯给关了。焦丽茹两臂环起作了个罩子,腿却很有劲儿地绞剪着他腰肢。胡自强一切动作是本能驱使,不敢也不会什么花样。
向晚时分,楼里隐约有央一新闻的旋律,事毕。胡自强猛劲有余耐力稍欠,和她做完非得疲坍一阵,像给老妖吸了精气。焦丽茹打浴室出来,脖子蒸腾出粉色,两瞳里一层水汽。她把湿发高挽,用枚抓夹固定,轻说:“你再躺躺吧,我给你热面条。”厨间自古属阴,三平见方,她进去就填满了。拿锅拿碗,拧开煤气,啪嗒一响。
胡自强翻身,光着屁股脸埋进枕头里,应说:“嗯。”
做完总有半分钟,胡自强觉得沉痛而耻辱,心里涌生了去死的念头,也就半分钟。
焦丽茹第一次带他来这儿时透露,她怀晓伟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间屋子租住了半年,没人认得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怀的小把戏名不正言不顺,算人生有所希冀,又很自由舒心的半年。焦丽茹私丑从不布公,金鼎春水堂照理也没人敢乱嚼她的老婆舌,胡自强仅只言片语地听说,她插足他人婚姻,给情夫添了香火炉,但坏有坏报,最终还是成了弃妇。心里于是有火苗突突地外冒,却又不能明说,胡自强就谨慎迂回地问,丽茹姐,他爸爸是怎样的人呢?
焦丽茹磊落地答:坏人。伢伢,能被我勾勾手就钓得五迷三道抛雏别家的男人,你觉得能是怎样的?不说我们这种人有多坏,但至少不自制,是下贱无德的。胡自强听完猛地从背后抱住她,说我不觉得,你对我那么好。焦丽茹在他臂弯里咯咯笑,摸他眉弓、鼻梁、带硬茬的下巴,眼神如目送,别有一股奇异的老态。
“阿姨白天没买到豆角,面码就弄得黄瓜丝。”焦丽茹把瓷碟放上餐桌,“你要多吃蔬菜,看那一手的倒生皮,看着都吓人。”
胡自强低头夹面,伸手一瞧,老皮子果真犬牙交错。他腼腆地笑笑:“我都不留意这个,家乡男人都不讲究。”
“男人也要文雅干净呀,你看你锦泉哥。”她从包里翻出小指甲剪子,一管水红的膏乳,拉了个矮脚方凳挨着胡自强坐,“左手给我,也不妨碍你右手拿筷子吃东西。”她扯着他衣领往眼前揪,问说:“明天拆线吧?我就没给你放辣。还有胳膊,可结痂么?”
胡自强手给他,“结了。”
焦丽茹先挤膏乳到他皴皱的手背,黄豆大小,用温热的手心缓慢揉开。那声音微小而旖旎,滋滋叽叽,很像那个,让胡自强僵着左臂,耳根的红色一点点漫到脖子。
“不用那么多。”他胳膊轻轻往内收,“多了太香,m——”那字儿如针楔进舌尖,刺痛过后钝痛,胡自强陡生一股凛冽。他打了个抖,磕着牙关吞咽道:“多了太香,丽茹姐。”
焦丽茹当没听见,发梢点点滴水。她把指甲剪掰开,将拇指几绺灰白掖进铰口,指头朝下一捏,皮子就极见分寸地齐根切断了。
她换到他食指,突然说:“我,一直盼着晓伟成家立业,生个孩子,我做外婆帮他带,彻底退休不干了。”胡自强觉得她是故意眯起了眼睛,蜷曲起了背。
“晓伟搞得那个事情……那天我不是去医院见她了么?好年轻的宿管,四十不到,皮肤也白。她又哭又给我下跪,说她作孽,弄掉就走,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停了停,盯着胡自强的甲盖,“这东西说不清,发生也就发生了。”
胡自强沉默,拼命琢磨她言外之意,害怕错过她分寸之末的暗示。
焦丽茹指指窗台上的烟灰缸,一只手顺去摸烟盒:“伢伢。”
“嗯。”胡自强忙拿给她。
“你吃完赶紧回宿舍楼,看小兰东西可还在。”她舔舔嘴巴,抿住根女烟。
胡自强微诧,“什……为什么,看在不在?”
焦丽茹吸口烟,合上指甲剪,“文琦傍晚从省城坐飞机回北京,他喜欢搞男的。邵锦泉把小兰当个小副手,跟东西似的,真说送也就送了,心狠一点没他说不的权利。你懂我讲的什么意思?我倒信文老板不是个强迫为难那孩子的人,我就是不晓得那孩子盼不盼着离这儿。北京多大,多广?他要是心思一动说跟去看看,那就再不可能回来了。”
胡自强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停在那儿又讷讷说:“……船儿去北京,大城市,不是好事么?”
焦丽茹“噗嗤”,“你不是他,好不好你说了不算,得那孩子觉得。路始终是要分开走的。”
“亚东这会也不在……”
“你想,什么事情不是人能安排出来的呢?”
奔进宿舍楼铁门,胡自强和看车棚的老冯迎面撞了满怀。老冯哎哟着倒退两步贴上墙,骂说,谁个小王八蛋这么猛?!投胎啊!见多就都熟了,胡自平喘,喊句冯爷,又忙问:“看见船儿搬东西下楼了吗?”老冯摆手:“我哪晓得,我也不是成天就坐这儿看着你帮这帮地痞小流氓。”他是个牛鼻子,哼起来有头腔共鸣。他问:“他个小鼻屎要搬哪去呀?”“……北京。”老冯眼一瞪,深密的皮褶一舒,继而挛缩回本来的样子。他好似在极目远望,眼中是倒退的灯、树、屋舍。
他提溜着自行车轱辘往前走,叨叨说:“北京算屁。我十四就离家了,伊犁我都去到过了,算什么。你们这代……”就走了。
胡自强瞅着他走远。他回神,扭回头钻进楼洞,三步并俩迈上楼,凿门喊:“兰、兰舟?兰舟?!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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