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陷入一片安静, 谢临泽转向榻上男人的方向,“怎么?是不是包扎的有问题?”
对方正注视着谢临泽。
面前年轻的皇帝距离他很近,触手可及, 宛若绸缎的长发披散而下, 暖黄色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衬得面容如同无暇的美玉, 漆黑的长眉微微朝鬓角挑去,眼眸因为看不见而显得极为清澈, 淡色的嘴唇微微张着, 面上带着几分茫然之色。
整个人精致而又柔软, 透露着一股动人心弦的美,仿佛可以握在掌上把玩一般。
男人清楚的知道,这一刻的谢临泽脆弱似瓷器, 根本无力反抗任何进犯,他却没有任何话语和动作去打断,享受着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温和和关切。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伤没有处理?”谢临泽对看不见的自己实在感到无用,慢吞吞地在绷带上摸索了一遍, 想着应该没有错漏,“你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殿里除了他的声音仍是一片安静,他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 挣了一下手,“先松开,我把药匣收拾一下。”
对方没有如他所愿一般松开手,反而把他拉得更近, 谢临泽感受到男人把他的手贴在面颊上,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想着母蛊的事情?”他心底的异样越来越大,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纰漏,另一只手顺着对方的袖袍摸上去,他记得许延的袖摆上绣着方孔钱。
可对方的袖摆上没有任何刺绣纹路。
四周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谢临泽顿时心下一沉,他嗓子里有些发涩,慢慢出声:“许延,你去替我拿一盏桂花酿来。”
男人静了片刻,谢临泽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对方凝聚在他脸上的目光,许久男人终于挪开视线,起身走向酒架。
谢临泽维持原来的姿势,尽力克制着身体的僵硬,不一会儿男人走回榻边,将盛满桂花酿的酒杯放在他的手里。
白釉瓷杯冰冷的温度传到指尖,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近日是在查兵部尚书对吧,我忽然想起来,偏殿里还有一些卷宗,我去找找。”
不待男人有回应,谢临泽站起来向殿门外走去,身后是一片寂静,他心弦紧绷,脚下越走越快,勉强维持着镇定,手搭在阁门上正要拉开时,只听砰地一声响!
谢临泽睁大了眼眸。
男人落步无声,转眼间身形已近在咫尺,漆黑的轮廓笼罩了他,对方的手臂按在门上,阻止他拉开。
男人低下头,在谢临泽的耳边轻轻一笑,“阿泽,你这借口找的还真是不够妥当。”
那声音熟悉至极,他咬紧了牙关,“青辞——”
“跟我走。”青辞享受完了片刻的宁静,撕破开伪装,不再拖延下去,直接抓住他的肩膀往后殿带去。
“放开!”谢临泽挣脱开他的桎梏,转身刷地拉门,想唤侍卫,却很快又被青辞捂住嘴巴,无法发出半个点声音,拖着向后退去。
“太玄殿附近的侍卫已经被我杀干净了,别再想着有人能救你了。”青辞拿起那杯谢临泽没有喝下的桂花酿,掐着怀里男人的下颌,硬生生灌进他的嘴里。
谢临泽立刻明白酒水里放了东西,一边挣扎一边别开脸,可仍然咽下不少的酒水。
青辞松开手,他痛苦地咳嗽起来,原本就无力的身体泛起阵阵麻意,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凭对方把他带离寝殿。
然而青辞还没有走出太玄殿的范围,就和追赶来的三大营众撞了个正着,瓢泼大雨落在石阶上,浸染得天地一片不见天日的灰暗。
许延从人群走出,他一路上搜查着躲藏的青辞,搜寻无果,便猜测在这种境地,对方要如何才能翻盘,一想到皇宫中谢临泽,他整个人都慌张起来,当即向皇宫赶去,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四周的士卒们已经团团围住太玄殿,拉起弓箭对准青辞,却因为对方挟持在面前的皇帝,而迟迟没有动手。
不过数息功夫,谢临泽就已经被大雨淋湿,漆黑的鬓发黏在毫无血色的脸上,身后的青辞停下脚步,他便明白应该是许延的人赶到了。
青辞站在石阶上,望着下方的众人,轻声身边的男人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被逼到这种地步,还真是小瞧了季六,看来他为了你真是动了大怒。”
谢临泽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有想到吧,他能揪出你的狐狸尾巴,不仅让你身败名裂,你将还会死在他的手下。”
青辞也笑,“那可未必,阿泽,你别忘了你还在我手上呢。说起来,季六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变成权利的走狗了吧。”
谢临泽受他挟制,无法动弹,只能嘲讽地冷笑:“你以为他是你?”
“我记得季六最不喜欢的就是权利斗争,所以才放弃了季家公子的身份。他立足庙堂,便已经违了本心,权利你也知道。”青辞的声音带了几丝蛊惑的气息,“权利就像是漩涡,没有人挣脱开,只会越陷越深,你觉得季六追杀我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是为了你?还是因为我挡了他的权柄之路?”青辞微笑,“你为什么会一而再地去轻信一个人呢?”
两方人在大雨中剑拔弩张,数丈外士卒中的许延握紧了陌刀,手背上青筋跳动。
谢临泽闭上眼睛,“够了,事到如今你应当多想想你会以何种方法死去,而不是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死你就会死,为了你时日无多的命,只能请季公子让个路了。”青辞看向对面的许延,“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打开城门!”
雨水落在许延挺拔的鼻梁上,他的目光盯着青辞挟持住的男人,对身边的士卒开口:“去准备车马。”
雷龙在密布的阴云中翻涌,雨滴在石砖飞溅,水流顺着石阶哗啦啦淌下,青辞一步步走下,四周的士卒们分散开。
他带着男人翻身上了马,看了一眼远处脸色铁青的许延,淡淡一笑,抓着谢临泽的头发让他吃痛仰起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青辞的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在指间转了转。
在这样近的距离中,匕首的每一次旋转都可能划开男人的喉咙。
这举动无异于示威,许延简直怒不可遏,刀锋刷地从鞘中拔出,“青辞,你就只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吗?!”
青辞自若地朝他颔首,收回匕首,驾着马车飞快地向宫门驰去。
许延立刻吩咐手下众人,“在城外设置关卡,三大营埋伏等候信号,一旦救回皇上后就杀了青辞。”
马车一路疾奔离开皇宫,穿过市集,青辞又抓了一个百姓,拿剑相抵让他驾车,他低头看了一眼肩上裂开的伤口,回到车厢中,看见谢临泽正倒在地板铺着的毛毡上,咬着牙使力挪动身体,便道:“别费力了。”
谢临泽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你也知道我活不久了,还抓我做什么?”
“你的身份尊贵,无疑是最好用的人质了。”外面雨声朦胧,青辞撕开一截衣摆,将流血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阿泽,你给人包扎的手艺还真是不能恭维。”
谢临泽嗤笑,不再跟对方说话,担心着现在许延的动向,不料青辞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你是不是在等着季六来救你?”
他眯起眼睛,“难道季六还会放过你吗?”
“我们都知道季六会追来,那他又是否知道城外有埋伏的兵马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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